第2章 漕运疑云
“本官刚到吴县,就听说了荒村的事,民间都传是‘火神索命’,”萧彻的靴子踩在灰烬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沈先生既然在此,想必己经找到‘人祸’的证据了吧?”
沈砚辞跟在他身后,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指着一处残骸:“萧少卿请看,这具残骸的姿势很奇怪——双手呈环抱状,像是死前在保护什么东西,而且残骸周围的灰烬颜色比其他地方深,说明这里的火温更高,是助燃剂集中的地方。”
萧彻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残骸,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凶手不仅纵火,还特意在这具残骸周围加了助燃剂,想销毁他保护的东西?”
“是。”
沈砚辞点头,“而且现场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刻有鬼面的木片,递给萧彻,“这木片上的鬼面纹,不是民间所有,更像是某种组织的标记。”
萧彻接过木片,指尖在鬼面纹上轻轻摩挲,眼神变得深邃:“沈先生见过这个标记?”
沈砚辞没有隐瞒:“三年前,长安长乐坊灭门案,现场也曾发现过类似的青铜碎片,只是当年的结案报告里,并没有提及这个标记。”
萧彻的身体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长乐坊案……本官略有耳闻,听说当时负责此案的大理寺评事,因涉嫌受贿被罢官,想来沈先生与该案渊源不浅?”
这话问得首接,带着一丝试探。
沈砚辞坦然点头:“正是草民。
当年我质疑结案结论,反被诬陷,如今虽为庶民,却始终没忘长乐坊的冤魂。”
萧彻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压低声音:“沈先生可知,江南漕运最近不太平?
三个月内,己经有三艘粮船在吴县境内的胥江沉没,船上的人无一生还,民间也传是‘水鬼索命’。”
沈砚辞心中一动:“萧少卿的意思是,漕运沉船案,与荒村焚尸案有关?”
“不好说。”
萧彻摇头,“但两案都发生在吴县,都有‘鬼神索命’的流言,未免太过巧合。
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废墟远处的胥江方向,“荒村就在胥江边上,凶手纵火后,很可能通过水路逃走,而漕运船队,就是最好的掩护。”
这个猜测和沈砚辞的想法不谋而合。
江南水乡,水路纵横,通过漕运船队藏匿行踪,比陆路更隐蔽,也更难追查。
“萧少卿打算如何查漕运?”
沈砚辞问。
“本官己经让人传信给吴县漕运司,明天一早去查看漕运船队的台账,”萧彻说,“但漕运司的人未必会说实话——毕竟‘宫市’的采买,很多都要经过漕运,他们不敢得罪宦官。”
沈砚辞明白他的意思。
“宫市”是德宗时期宦官集团敛财的手段,宦官们以“皇家采买”的名义,用低价强买民间货物,甚至不给钱,地方官员和漕运司都敢怒不敢言。
如果漕运沉船案与宦官有关,漕运司必然会隐瞒真相。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沈砚辞说,“我曾在大理寺处理过漕运相关的案件,熟悉台账的猫腻——他们想瞒,未必能瞒得住。”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有沈先生相助,再好不过。
不过……沈先生如今是庶民身份,随本官去漕运司,恐怕会引起非议。”
“这好办。”
苏晚晴突然开口,“我给沈先生做个‘县衙文书’的身份,理由是‘协助调查荒村案,需要核对漕运人员信息’,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萧彻点头:“苏捕头考虑周全。
那今晚就请沈先生和苏捕头准备一下,明天卯时,我们在漕运司门口汇合。”
说完,萧彻又叮嘱捕快们看好现场,不要让无关人员进入,然后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看着萧彻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苏晚晴才凑近沈砚辞,压低声音:“沈先生,这个萧少卿,可信吗?
他来查漕运,怎么偏偏对荒村案这么感兴趣?”
沈砚辞摇头:“不好说。
他的身份是鸿胪寺少卿,本应负责外交事务,却来查漕运,本身就不正常。
而且他提到‘宫市’和‘宦官’时,语气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像是在试探我——他要么是德宗的亲信,要么……是另有靠山。”
“那我们还要跟他合作吗?”
苏晚晴有些担心。
“要。”
沈砚辞肯定地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线索,萧彻手握朝堂资源,能帮我们更快查到‘影监’的踪迹。
而且,他对青铜鬼符的反应,说明他也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我们可以通过他,了解更多长安的情况。”
苏晚晴点点头,不再多问,开始安排捕快收拾现场的木片和灰烬,准备带回县衙封存。
沈砚辞则站在废墟边,望着胥江的方向。
江水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波光,看起来平静无波,但谁也不知道,水下藏着多少秘密,多少冤魂。
他想起三年前林墨死前对他说的话:“砚辞,宦官和藩镇勾结,他们在偷偷运东西,用的是漕运的船,你一定要小心……”当时他没明白林墨说的“东西”是什么,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兵甲或者其他违禁品。
而荒村的死者,或许就是发现了漕运的秘密,才被“影监”灭口。
夜色渐渐降临,吴县的炊烟袅袅升起,远处传来零星的狗吠声。
沈砚辞和苏晚晴带着收集到的证物,骑马返回县城。
路上,苏晚晴突然说:“沈先生,我父亲去世前,曾把一个木盒交给我,说如果有一天我遇到‘青铜鬼符’,就把这个木盒打开。
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那木盒里说不定有线索。”
沈砚辞心中一喜:“那木盒现在在哪里?”
“在我家的衣柜里,锁着。”
苏晚晴说,“今晚回去我就打开看看,明天给您带来。”
“好。”
沈砚辞点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苏烈留下的木盒,或许能解开“影监”的秘密,也能查清苏烈的死因。
回到吴县县城时,天己经黑透了。
苏晚晴把证物交给县衙的库房保管,然后和沈砚辞分开,各自回家准备。
沈砚辞回到自己的小院,点亮油灯。
油灯的光很暗,摇曳不定,映在墙上,像一个个跳动的鬼影。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青铜鬼符碎片,放在油灯下仔细看。
碎片上的鬼面纹很精细,线条流畅,不像是民间工匠的手艺,更像是宫廷作坊制作的。
背面的“火”字,笔法刚劲,和他当年在大理寺见过的“宫市”文书上的字迹有些相似。
“影监……宦官……藩镇……”沈砚辞低声念着这几个词,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他们到底在策划什么?
长乐坊案、苏烈之死、荒村焚尸案、漕运沉船案……这些案件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网,把所有人都网在里面。”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沈砚辞立刻吹灭油灯,走到门后,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短刀,是他隐居时用来防身的。
院门外没有再传来声音,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砚辞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月光下,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巷口。
是“影监”的人吗?
他们己经盯上自己了?
沈砚辞的眼神变得冰冷。
三年前,他们能诬陷他,把他逐出长安;三年后,他不会再任人宰割。
他回到屋里,重新点亮油灯,把青铜碎片藏进床底的暗格,然后拿出纸笔,开始整理今天的线索:1. 荒村焚尸案:助燃剂(硫磺、硝石)、胡麻纤维、青铜鬼符(火字)、死者中有长乐坊案证人。
2. 漕运沉船案:三个月三起,无人生还,民间传水鬼索命,与荒村案同属吴县。
3. 萧彻:鸿胪寺少卿,查漕运,知青铜鬼符,身份可疑。
4. 苏烈:曾查长安之事,留有木盒,与青铜鬼符有关。
线索虽然零散,但己经能看出一些关联。
明天去漕运司查台账,或许能找到更关键的证据。
沈砚辞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长安的漩涡己经卷到了江南,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但他别无选择——为了林墨,为了苏烈,为了所有被“影监”害死的冤魂,他必须走下去。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窗纸上,像一层薄霜。
沈砚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荒村的废墟、青铜鬼符的纹路,还有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明天,会是关键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