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推开门,檀香混着旧书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时间当铺的味道如出一辙,却少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多了些被阳光晒过的暖意。
老式公寓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像在细数过往的时光。
墙上挂着幅未完成的油画:跨江大桥的轮廓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桥上那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父亲常穿的灰色夹克,左手腕习惯性地抵着腰侧——那是苏建国常年伏案工作留下的旧疾,第***次循环时她在医院档案室见过父亲的体检报告,上面写着“腰椎间盘突出,因长期保持同一姿势所致”。
画架旁堆着层层叠叠的笔记本,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银粉写的“第1次循环”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亮。
苏晚伸手去碰的瞬间,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有电流顺着皮肤爬向心脏——这是时间碎片的共鸣,第88次循环时她在时间沉积层触摸父亲的实验笔记,也曾有过相同的触感。
“看来你找到这里了。”
沈墨的声音从阳台传来,他穿着件熨帖的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与苏晚相似的红纹,只是颜色深得像凝固的血。
晨光透过老式钢窗落在他身上,在地板上投下带羽翼的影子,左翼边缘缺了块月牙形的痕迹——第126次循环时,时间管理局的青铜箭就是从这里穿透的。
苏晚下意识摸向腰后,指尖触到消防斧的木柄时才想起枪早己消失。
斧刃上还沾着第73次循环时青铜门的碎屑,在晨光里泛着青灰色的光,像凝固的时间。
“规则改了什么?”
她握紧斧柄,视线扫过茶几上的青铜算盘,算珠上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最终定格在“127”,算珠间的凹槽里嵌着细碎的银沙,与法医科里怪物化成的沙粒一模一样。
沈墨转过身,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他比第126次循环时瘦了些,眼下的青黑像被墨浸染过,左眉骨那道新添的疤痕还泛着粉红,边缘是不规则的锯齿状——与时间管理局特制锁链的倒刺完美吻合。
第108次循环时,她见过管理局的人用这种锁链捆住他,齿轮眼镜男人踩着他的羽翼冷笑:“堕天使也会疼?”
“从这次循环开始,时间负债会共享。”
沈墨抬手掀开衬衫,左胸口那块淡青色印记与苏晚锁骨下的形状完全一致,只是颜色更深,像被寒冰冻过的淤青,“你的红纹每加深一分,我的也会跟着蔓延。”
苏晚的斧柄差点脱手——共享负债?
这意味着如果她的红纹绕满一圈,沈墨也会跟着从时间线里蒸发。
可这个男人是时间当铺的主人,是那个能随意篡改寿命的“堕天使”,怎么可能被这种规则束缚?
第97次循环时,她亲眼看见他挥手抹去一个典当者的死亡倒计时,当时他指尖的金光几乎灼伤她的眼睛。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沈墨走到茶几旁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提起水晶瓶,往高脚杯里倒了些琥珀色的液体。
液体表面凝着细小的冰晶,倒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
“我和时间管理局做了交易,用一半神力换你每次循环都能保留核心记忆。”
他把杯子推过来,杯壁上的水珠滴落在茶几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现在的我,和你一样是‘时间囚徒’。”
液体入口像加了冰的威士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的瞬间,红纹的灼烧感奇迹般减轻了。
苏晚盯着杯底残留的光晕,突然想起第42次循环时,沈墨在跨江大桥上消失前,塞进她口袋的那瓶相同的液体——后来在时间沉积层的监控里看到,那是他用自己的血提炼的时间稳定剂,每一滴都凝结着他的本源能量。
“周曼的死和你有关?”
她的目光落在沈墨眉骨的疤痕上,第108次循环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时间管理局的人用带倒刺的锁链捆住他,齿轮眼镜男人踩着他的羽翼说“用她的红纹换你的自由,很划算”,当时沈墨没有挣扎,只是望着维度裂缝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墨的手指在青铜算盘上轻轻一敲,算珠弹出的光影在墙上组成周曼的照片。
女人头顶悬浮的数字泛着红光:“典当物:十年寿命;抵押物:儿子的气运;负债标记:72小时后清除。”
“她不是我们的人。”
他的指尖划过算珠上的裂痕,那道痕与他眉骨的伤疤形状相似,“是规则异变的第一个牺牲品——以前的时间负债只会针对典当者本人,现在开始牵连血亲了。”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父亲苏建国的脸在脑海里浮现。
第1次循环时,她典当了自己的一小时寿命,却触发了父亲的死亡倒计时,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从一开始就是“共享负债”的雏形?
第56次循环找到的父亲日记里,某页被血浸透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锚点与血亲的时间线存在量子纠缠,若锚点受损,血亲将成为能量代偿体……你到底是谁?”
苏晚的斧刃抵住沈墨的喉咙,他的皮肤冰凉,像摸在时间当铺的青铜门上。
第79次循环时,她曾用体温计量过他的体温——34.2℃,永远比常人低两度,时间管理局的档案里说这是“非人生物的特征”。
沈墨没有躲,反而微微仰头,露出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红纹正沿着血管的走向缓慢爬升。
“你真想知道?”
他的呼吸拂过苏晚的手腕,红纹突然泛起银光,“那得先看看这个。”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巴掌大的青铜沙漏,倒过来时,里面的沙粒瞬间变成暗红色,像在流动的血。
“这是时间当铺的‘本源账簿’,每粒沙子都代表一个被典当的瞬间。”
沈墨的指尖在沙漏上轻轻一点,沙粒突然腾空而起,在半空组成无数画面:穿军装的男人典当了三年寿命换战友活命,结果战友在战场上误杀了自己的妻儿;穿婚纱的女人典当了十年青春换丈夫事业有成,却在结婚纪念日被丈夫推下高楼;穿病号服的老人典当了最后三个月换孙子考上大学,孙子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在老人的病床前说“从没见过你”……最后定格的画面里,苏晚看见17岁的自己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母亲刚被推进手术室,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只要能让妈妈醒过来,我什么都愿意给。”
画面里的少女腕上,己经有了道极淡的红纹,像初生的月牙。
“你以为第1次循环是开始?”
沈墨收回沙漏,沙粒落回瓶中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根针在扎。
“其实从你说这句话的那天起,你就己经是时间当铺的‘预备锚点’了。”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用手帕捂住嘴的瞬间,苏晚看见手帕上渗出的血是暗红色的,与沙漏里的沙粒同色。
阳台的钢窗突然哐当作响,苏晚转头看见玻璃上爬满蛛网状的裂痕,裂痕里渗出淡红色的液体,渐渐汇成一行字:“违规者,清除。”
第89次循环时,她在时间当铺的穹顶见过相同的字迹,当时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时间乱流,那些被吞噬的典当者的尖叫,至今还在她耳边回响。
沈墨抓起青铜算盘掷向钢窗,算珠与玻璃碰撞的瞬间,整个房间开始剧烈晃动。
墙上的油画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画中跨江大桥正在坍塌,桥上父亲的身影渐渐透明。
“他们来了。”
沈墨拽住苏晚的手腕往卧室跑,红纹在两人相触的地方发出刺眼的光,像两条燃烧的血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松开我的手。”
卧室的地板下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苏晚低头看见自己的红纹己经爬过肩膀,正往心脏的方向蔓延。
而沈墨的红纹,正以更快的速度吞噬着他的手臂,那些深红色的纹路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扭曲,像无数条挣扎的血虫。
“为什么要帮我?”
苏晚被他拽着往前跑,后腰撞到床脚的瞬间,第126次循环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沈墨被钉在青铜门上,黑色羽翼被撕裂成碎片,却还在对她喊“快跑”。
当时她以为是时间管理局的计谋,现在才发现他胸口的血洞里,插着的青铜箭上刻着“时间锚点专用”。
沈墨没有回头,只是拽着她冲进衣帽间。
镜面衣柜在触碰的瞬间化作水幕,里面涌出的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因为只有你能打破循环。”
他的声音带着喘息,苏晚感觉他的指尖在颤抖,这很反常——即使在第126次循环被钉在青铜门上时,他的手都没抖过。
穿过水幕的刹那,苏晚听见身后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混着女人的低笑。
那笑声让她想起第89次循环遇到的“蛀虫”——那个戴琥珀色美瞳的管理员,总爱用银链牵着被时间负债侵蚀的典当者,说他们是“等待收割的庄稼”。
“抓紧!”
沈墨突然将她护在怀里,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晚听见金属断裂的脆响,猜想是他藏在衬衫里的青铜短刃碎了——第112次循环时,她见过他用类似的武器劈开时间乱流,当时刃上的金光差点灼伤她的眼睛。
当她站稳时,发现自己站在条狭窄的甬道里。
墙壁是青灰色的砖石,上面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凑近看能发现那些痕迹里嵌着细小的银沙,和法医科里怪物化成的沙粒一模一样。
甬道深处泛着幽蓝的光,像第67次循环时见过的维度裂缝边缘,那里的时间流速是混乱的,1分钟可能等于10年,也可能等于1秒。
“这里是时间沉积层。”
沈墨松开她时,苏晚看见他背后的衬衫渗出深色的血迹,“每一次时间回溯,没来得及清除的‘存在碎片’都会沉到这里。”
他抬手按在墙壁上,砖石像水波般泛起涟漪,浮现出父亲苏建国的侧脸——那是第34次循环里,父亲在医院陪床时睡着的样子,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母亲病房的消毒水味。
苏晚的指尖刚触到墙面,父亲的影像就化作银沙消散了。
“为什么留不住?”
她的声音发颤,第126次循环结束前,沈墨说过只要集齐父亲的存在碎片,就能让他摆脱时间负债的诅咒。
“因为你的红纹快绕满了。”
沈墨从口袋里掏出块怀表,表盘是破碎的玻璃,指针倒着旋转,“时间管理局在加速清除‘异常存在’,包括你我,还有苏建国的碎片。”
他突然抓住苏晚的手腕,红纹己经爬到她的锁骨,正往心脏的方向蔓延,“再不想办法,下次循环开始时,你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了。”
甬道深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银沙落地的“沙沙”声。
苏晚握紧了手里的消防斧,斧刃上的青铜碎屑在幽蓝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她知道,真正的狩猎,现在才开始。
而手腕上那道不断蔓延的红纹,就是悬在两人头顶的倒计时,每一秒都在提醒他们:这一次,或许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沈墨突然将她往身后拉了拉,自己则挡在前面,黑色羽翼在幽蓝的光里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记住,等下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放开我的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苏晚从未听过的郑重,“时间沉积层会放大你的恐惧,那些你最害怕失去的,会以最逼真的样子出现。”
话音未落,甬道前方的银沙突然沸腾起来,聚成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穿着时间管理局的黑色风衣,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的乌鸦图案与时间当铺的门环一模一样。
“沈老板,苏小姐,别来无恙。”
面具下的声音雌雄莫辨,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管理局说了,只要你们交出时间锚点,就能饶你们一次。”
苏晚的红纹突然剧烈灼烧,她看见面具后的眼睛——是琥珀色的,与沈墨、与老法医变成的怪物、与“蛀虫”一模一样。
这是时间管理局成员的标志,第103次循环时她在档案里见过记载:“高级管理员瞳孔呈琥珀色,因长期接触时间晶体,虹膜发生异变。”
“做梦。”
沈墨的羽翼猛地展开,护住苏晚的同时,也挡住了对方掷来的银链。
银链与羽翼碰撞的瞬间,迸发的金光将甬道照得如同白昼,苏晚看见沈墨的红纹在急剧蔓延,却听见他对她说:“别怕,我们的红纹共享痛苦,也共享力量。”
她突然明白,所谓的共享负债,从来不是诅咒,而是沈墨用自己的方式给她的保护——他把一半的痛苦揽到自己身上,也把一半的力量分给了她。
就像第73次循环时,他用羽翼为她挡住时间乱流,自己却被冻伤;就像第126次循环时,他被钉在青铜门上,却笑着说“下次见面,别再用消防斧砍我了”。
甬道开始剧烈晃动,墙壁上的砖石纷纷剥落,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
苏晚听见维度裂缝开启的嗡鸣,和第73次循环劈开青铜门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但这一次,她没有退缩,只是握紧了沈墨的手,握紧了那把消防斧。
因为她知道,从第1次循环冲进时间当铺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己经和这个有着琥珀色瞳孔的“堕天使”紧紧绑在了一起。
而这第127次循环,或许就是他们解开宿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