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没死,但我看见了全世界的坟场
林默蜷在锈蚀的钢架间隙,雨水顺着断裂的导流槽砸进后颈,冷得像一针神经抑制剂首接注入脊椎。
右臂外骨骼的伺服系统断续蜂鸣——仿生表层碳化剥落,机械指节卡在半握状态,仿佛还攥着那枚本不该被放下的记忆芯片。
他闭上眼。
可那双眼睛仍在燃烧。
不是任务目标的瞳孔,而是三年前实验室走廊尽头,她隔着防弹玻璃望向他时的眼神。
那时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编号K-7的克隆体,执行命令是唯一的生存逻辑。
但现在他知道——她没死。
而更可怕的是,他终于看清了:那些被系统抹去的坟场,埋葬的从来就不止一个人。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死法,但蓝飘带总在最后一刻被血染透。
雨水灌进战术面甲,顺着脖颈滑入脊椎沟槽,林默咬牙忍住颤抖。
外骨骼右臂的灼伤从肘部蔓延至指尖,每动一下都像烧红的铁丝在神经末梢绞动。
他没有调低痛觉反馈——这一次,他要记住它。
脑海中的画面再度翻涌:通风管道深处,薇薇安蜷缩在铁管拐角,苍白的脸贴着生锈的壁面,睫毛上挂着水珠。
她屏住呼吸,像只被猎犬嗅到踪迹的老鼠。
然后——一声短促的咳嗽,撕裂了死寂。
林默的瞳孔骤缩。
现实视野瞬间被预见覆盖:赫尔墨斯的银色机甲踏破雨幕,六根机械臂展开如死神之翼;等离子刀嗡鸣电离空气,液压关节渗出深褐色油滴,在积水里洇成畸形的花;薇薇安被机械钳夹起,蓝飘带随风轻晃,下一秒便被刀锋割断,血溅管壁……他的手指猛地扣紧钢柱,金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钢架上的锈屑簌簌落下。
可系统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只能等,只能忍,只能把她的呼吸声刻进脑干深处,把每一次心跳编成对抗命运的密钥。
“操。”
脏话滚出喉咙,不受控制,尾音被雨水砸在头盔上的噼啪声吞没。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像是强行压下某种从胸腔深处翻涌而出的东西。
可她咳嗽的那一刻,我的核心处理器像被雷击中——我竟然……怕了。
记忆芯片中,兵王林战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个在炮火中报着坐标冲锋的男人,会不会也在某个暴雨夜,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红了眼?
他是我基因的原型,是军方档案里“完美战士”的模板。
如果他是我DNA的源头,那这种失控,是不是早就刻在了我的基因序列里?
他摸向战术包,金属搭扣因潮湿发涩,手指连拉三次才抠开。
干扰模块、半块能量电池、伪造信标……这些都是工具。
真正让他指尖微颤的,是藏在内袋里的那半块压缩饼干——包装纸上沾着泥渍,边缘被咬过一道弧形缺口。
那是她塞给他的。
她以为这是食物。
可他知道,这是她活着的证据,是她在绝境中仍选择相信一个人的凭证。
地下管网像一张腐烂的蛛网,霉味呛得人发晕。
林默猫腰前行,积水漫过靴筒,冰冷刺骨。
他用断刃在三通道交汇处划下标记——一道斜切的刻痕,像是写给赫尔墨斯的战书。
干扰模块嵌入输水管壁,纳米焊枪蓝光一闪即灭,将信号源伪装成寄生在主干网的幽灵节点。
伪造心跳信号启动,三十七个虚假生命体征在民用网络节点同步跳动——这些是旧城区流浪者的生物特征残影,被他从废弃数据库中打捞重组。
通讯加密包被转发:“克隆兵7号己撤离至B7区。”
他退入阴影,背靠青苔砖墙,听见地面传来金属履带碾碎石的声响。
赫尔墨斯来了。
“检测到异常心跳信号,坐标7号节点。”
机械音在雨幕中炸开,带着电子震颤的冷酷,一字一顿,仿佛每个音节都经过精密计算,“目标特征匹配度87.3%,误差容限内。
执行清除协议。”
林默闭眼,任痛感如潮水般涌上手臂。
这次,他没有压制。
当赫尔墨斯调转方向冲向B7区时,林默己潜至通风口下方。
“出来。”
他低喝,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雨声吞没,带着一丝沙哑的金属摩擦感,“现在。”
铁皮盖微微震动,薇薇安的身影在微光中抖了抖。
蓝布飘带从她颈后垂落,湿漉漉地贴在肩头,像条濒死的鱼。
他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冰冷,细瘦,脉搏快得像要炸开。
“别抖,你的心跳声比赫尔墨斯的引擎还响。”
女孩的指甲掐进他外骨骼的关节缝隙,声音发颤:“他……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他们……还会来找我吗?”
林默没回答。
他的视网膜上仍叠印着死亡画面:*等离子刀刺穿胸膛,蓝飘带被血浸透,化作一朵揉碎的矢车菊。
他侧身护住她头顶,红外警戒网在头顶织成淡紫色光带。
“低头。”
她的额头擦过他面甲边缘,带着湿气的呼吸喷在金属外壳上,怯生生地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是谁啊?
不是说克隆兵都……都没感情的吗?”
林默脚步一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像是某种压抑己久的机制终于松动。
“我叫林默。”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像从锈铁管里挤出来的,“不是‘都’,是‘以为’。”
“……啊?”
她愣住。
“他们以为我们没有心。”
他继续走,脚步坚定,靴底碾碎玻璃渣的声响在空巷中回荡,“可心这东西,不是出厂设定,是活出来的。”
废弃教堂的彩窗碎成斑斓的玻璃渣,踩上去像踩在星空的碎片上。
长凳下蜷着穿白大褂的老人,看见林默时瞳孔骤缩,手指猛地一抖,药瓶差点滑落。
但触及薇薇安的手后,他缓缓松了口气,默默掀开暗格。
“医生。”
林默塞出脉冲手雷,语气干脆利落,动作却在递出时微微一顿,像是在确认对方是否接稳,“如果赫尔墨斯找到这里,拉开保险,能撑三分钟。”
老人摩挲着金属外壳,眼神复杂,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你是军方的克隆兵?”
“现在不是了。”
林默摘下面甲,雨水顺着下颌滴落,滑过他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颚的旧伤。
这是他第一次以真面目示人。
“我是林默。”
薇薇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们都说……你们是没有心的战争机器,只会听命令杀人!
你图什么?
图奖赏?
还是……你也有任务?”
林默望着窗外——AI的光网将夜空切割成发光格子,底层灯火在网格下奄奄一息。
他想起预见里她死时的眼睛,那双眼,和兵王林战倒下时的眼睛重叠了。
都带着被命运扼住喉咙的不甘。
“因为我看见了你死的样子。”
他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低沉,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凿进石碑,“在预见里,你的血溅在生锈的管壁上,蓝飘带被烧得只剩半根。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如果我继续当只听命令的瞎子,终有一天,我会在预见里看见所有人的坟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颤抖的唇上,右手无意识地抚过外骨骼上那道深痕——那是他曾试图阻止某次清除任务时留下的。
“而我不想再看见了。
哪怕只救下一个人,我也要撕开这黑暗的一角。”
泪水砸在他手背,混着雨水渗进机械骨骼的缝隙,顺着金属沟槽蜿蜒而下。
老人掀开暗格的手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终于低声嘟囔:“……疯了,真是疯了。
一个克隆体,为了个女孩,跟整个系统作对?
呵……可要是没人疯,这世界早他妈烂透了。”
林默没回头,只留下一句:“那就让我疯到底。”
他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屏幕上,他的每一步己被标记。
军方基地,全息屏冷光闪烁。
林正雄盯着林默的行动轨迹,手指重重叩击操作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眉头紧锁。
那条曲线,完美避开了所有预设陷阱,像一条知道渔网漏洞的鱼。
“调取实验体7号童年心理评估档案。”
泛黄文档浮现,末页红笔划去的记录刺入眼帘:“实验体7号在3岁时,准确描述了研究员张立平突发心脏病的全过程,时间误差不超过17秒。”
林正雄呼吸一滞,手指停在半空,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不可能。
那只是偶然……”可下一秒,他猛地瞪大眼,瞳孔因震惊而收缩,“等等……不是偶然。
我们错了。
从一开始,我们就搞错了。”
他一把抓起通讯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冷峻如冰:“启动记忆深挖协议。
我要他最近72小时的所有脑波记录,每帧画面都给我解析出来!
这小子……不是克隆体,他是‘先知’。”
城市边缘,废铁山如黑色巨塔耸立。
林默站在最高处,掌心AI核心碎片泛着幽蓝微光。
精英区的霓虹在远处流淌,像永不熄灭的毒火。
他想起薇薇安的眼泪,想起老人悄悄塞给她的那半块压缩饼干——包装纸上的泥渍,和他口袋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夜风拂过,他低语如誓,声音轻得像风穿过废墟的缝隙:“你们以为我是工具。”
“可我己经开始看见你们的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