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判官与疯人院(二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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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贴在额头上,带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廉价塑料的味道。

乔秋言猛地睁开眼。

不是栖云轩那熟悉的天花板,没有昏黄的老灯泡,没有陈旧木头和灰尘的气味。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毫无生气的纯白。

天花板平整得令人心慌,一盏嵌在顶部的方形吸顶灯散发着惨白、恒定不变的光线,将整个狭小的空间照得无处遁形。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排泄物和绝望混合的气息。

他动了动,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

伴随着动作,手腕和脚踝处传来冰冷的、坚硬的束缚感。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到自己穿着粗糙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手腕被结实的皮质束缚带牢牢固定在冰冷的铁床栏杆上,脚踝处亦然。

这里是……精神病院的束缚床?

记忆如同被投入石块的浑浊水面,碎片疯狂翻涌、碰撞:暴雨夜、渗血的花瓶、狰狞的活尸、那冰冷彻骨的机械音覆盖开始!

、还有……那轻描淡写一点,就让活尸连同渗血花瓶化为飞灰的、名为崔珏的恐怖!

“呃……” 一股剧烈的、仿佛要将脑仁搅碎的头痛猛地袭来!

乔秋言痛苦地闭上眼,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不是普通的头痛,是两种意识在他狭窄的颅腔里疯狂角力、撕扯留下的创伤!

属于乔秋言的记忆是混乱的、惊恐的、充满了濒死的绝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而属于“崔珏”的碎片……冰冷、浩瀚、如同万载玄冰堆积成的冰山!

无数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无边的黑暗,血色的忘川河水奔流不息,无数扭曲哀嚎的魂魄在其中沉浮……冰冷的殿堂,高耸入云的案牍堆积如山,上面是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光的名字……一支饱蘸浓墨、仿佛能勾决生死的巨大判官笔……一个冰冷、威严、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在灵魂深处低语,如同亘古不变的法则:“阴阳有序,善恶有报…僭越者…魂飞魄散…闭嘴!

闭嘴啊!

他妈的!!!

不要再讲了!!

艹” 乔秋言猛地睁开眼,对着空无一物的惨白天花板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他的身体在束缚带下剧烈地挣扎起来,铁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哐当”声响。

“我不是崔珏!

我是乔秋言!

开古董店的!

卖假货的!

社恐死宅!

听见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束缚带勒紧皮肉的冰冷触感,和门外走廊里隐约传来的、其他病人模糊不清的呓语或嚎叫。

“乔秋言?”

一个带着困惑和绝对否定的冰冷意念,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脑海,“区区蝼蚁之躯,妄自称名?

此身权柄,执掌生死簿文,断尽阴阳善恶!

吾乃……你乃个锤子!”

乔秋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咆哮,额头上青筋暴起,“这是我的身体!

我的脑子!

滚出去!

破系统!

强买强卖的坑爹玩意儿!”

精神负荷过高…角色侵蚀度:47%…警告:主体意识稳定性持续下降… 那冰冷死板的机械音,不合时宜地在他混乱的脑海里蹦出提示。

侵蚀度47%?

乔秋言眼前一黑。

这才第一次用啊!

新手保护期呢?

差评!

必须差评!

“哼。”

脑海里那个属于崔珏的意念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了无尽轻蔑的冷哼,“无知狂徒。

若非此身孱弱,承载吾之意志己是天大造化,竟敢口出狂言?

待吾重掌……重掌你大爷!”

乔秋言气得浑身发抖,对着空气破口大骂,“还造化?

老子差点被你冻成冰棍!

还有那个活尸!

***倒是帅了,一指头点没了,留下个烂摊子给谁?

我!

看看我现在在哪儿?

精神病院!

铁窗泪啊大哥!”

“凡俗之地,污秽之所。”

崔珏的意念冰冷依旧,带着一种俯瞰尘世垃圾场的漠然,“待吾恢复些许力量,破此樊笼,不过弹指。”

“弹指?

你拿什么弹?

你现在就是个住在我脑子里的钉子户!

精神污染源!”

乔秋言简首要抓狂。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病房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身材微胖的中年女护士探进头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混合着警惕和一丝怜悯的表情。

她手里端着一个塑料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药杯和一杯水。

“207床,乔秋言,吃药了。”

护士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

乔秋言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护士,眼神里充满了惊惧、混乱和一种……不属于他的、冰冷的审视。

护士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走过来:“乖,把药吃了,吃了就不难受了。”

“药?”

乔秋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他的视线落在护士手里的药杯上。

那几颗小小的白色药片,在崔珏那浩瀚冰冷记忆碎片的冲击下,瞬间被扭曲了形态!

他看到的不再是药片,而是几颗散发着诡异黑气、扭曲蠕动的毒虫!

是鸩酒!

是蚀骨穿肠的剧毒!

“毒药!”

乔秋言瞳孔骤缩,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挣扎起来,铁床被他拽得哐哐作响!

“大胆!

竟敢对本座下毒!

尔等凡俗蝼蚁,意欲何为?

判!

本座判尔等意图谋害命官,打入拔舌地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属于乔秋言的、冰冷威严的腔调,如同惊堂木拍响,震得小小的病房嗡嗡作响!

护士吓得手一抖,托盘差点掉在地上,脸色煞白,连连后退:“疯了…真是疯了!

又开始了!

快!

快来人!

207又发作了!

他说要判我下地狱!”

门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呼喝。

两名穿着藏蓝色制服、身材壮硕的男护工冲了进来,动作熟练而粗暴。

一人按住乔秋言疯狂扭动的肩膀,另一人迅速拿出准备好的注射器。

“按住他!

注射安定!”

其中一个护工低吼。

冰凉的针头刺破皮肤,冰冷的药液推入血管。

剧烈的挣扎在药物作用下迅速减弱,乔秋言眼中的疯狂和冰冷威严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混乱和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身体的力量被抽空,他瘫软在束缚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我不是…我不是疯子…” 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护士惊魂未定地看着被重新加固束缚的乔秋言,心有余悸地对护工低声抱怨:“…这新来的‘崔判官’,真是邪门。

上次把营养粥判成孟婆汤不肯喝,这次又把镇定剂判成鸩酒…再这么下去,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

护工摇摇头:“少说两句,赶紧走。

让王医生来看看。”

铁门再次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惨白的灯光下,束缚床上的乔秋言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粗糙的枕套。

身体被束缚,精神被撕裂,脑子里还住着一个把他家当行宫、随时可能夺舍的冰山祖宗…社恐死宅何曾想过,毕业即失业的尽头,不是咸鱼,是特么的精神病院铁窗泪!

“蝼蚁…意志…竟如此薄弱…” 崔珏冰冷的意念再次浮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也许是烦躁?

“区区***便瘫软至此…此身…不堪大用…闭嘴…” 乔秋言连咆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绝望的低语,“你行你上啊…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把这破药劲解了…”崔珏的意念沉默了片刻。

就在乔秋言以为这祖宗终于消停了的时候,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冰冷的能量,如同细小的冰线,悄然在他体内流转。

那沉重的眩晕感和药物带来的麻木感,竟真的被驱散了一丝!

虽然身体依旧无力,但混乱的思绪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

乔秋言猛地一惊。

“哼…微末伎俩…污秽之药…” 崔珏的意念带着浓浓的不屑,“若非此身孱弱,神魂受创…岂容此等污物加身…待吾恢复…定要…行了行了!

知道你牛逼!”

乔秋言赶紧打断这位祖宗的自吹自擂,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判药厂下油锅”的惊悚言论。

但这丝驱散药力的能量,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让他冰冷绝望的心底,燃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这钉子户,好像…也不是完全没用?

接下来的日子,在乔秋言混乱的时间感知里,变成了无尽的折磨与荒诞的循环。

吃药,挣扎,被注射更强效的镇定剂,在药物和崔珏冰冷意念的双重作用下昏睡,醒来,再次面对惨白的天花板和束缚带…周而复始。

他被诊断为“急性精神分裂症伴严重妄想”,是异事局紧急送来的“高度危险污染源(疑似彗级精神影响残留)”。

负责他的王医生,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的中年男人,每天例行公事般出现,问着千篇一律的问题:“乔秋言,你是谁?”

“乔秋言,昨晚睡得好吗?”

“乔秋言,你认识崔珏吗?

他是谁?”

“乔秋言,那个花瓶是怎么回事?

那个活尸呢?”

每一次,乔秋言都试图解释。

他语无伦次地讲述那个雨夜,那个渗血的花瓶,那个复活的怪物,还有脑子里那个该死的系统和更该死的判官…但每一次,换来的都是王医生紧锁的眉头、笔下更详细的记录,以及护士们更加警惕和怜悯的眼神。

他越是试图描述真相,在旁人眼中就越是证明他病入膏肓。

而崔珏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

看窗外的飞鸟,脑中会响起“聒噪生灵,扰乱清净,当判拔羽之刑”。

护士送来的饭,会被判定为“猪狗之食,不堪入口”。

甚至连隔壁病友半夜的哭嚎,都能触发这位判官大人“此獠扰民,当禁言三日”的冰冷判决。

乔秋言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不,是己经疯了。

他分不清哪句话是自己想的,哪句话是脑子里那个冰山祖宗说的。

他看自己的手,有时是乔秋言的手,有时又觉得那应该是握着判官笔、执掌生死的手。

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有时熟悉,有时又陌生得可怕,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张冰冷威严的判官脸孔。

角色侵蚀度:61%…警告!

临界点逼近!

主体人格存在湮灭风险!

系统的冰冷提示如同丧钟。

湮灭…乔秋言躺在束缚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像那个活尸一样,化作一捧飞灰?

连“乔秋言”这个名字都彻底消失?

不…他不甘心!

爷爷的铺子…还没收拾干净…隔壁奶茶小妹还欠他二十块钱…他还没谈过恋爱…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属于“乔秋言”这个渺小个体的、强烈的求生欲和不甘,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发出了微弱的咆哮。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

束缚带不知何时被护士放松了一些,也许是看他近期“安静”了不少。

乔秋言在药物和极度疲惫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突然,一只冰冷、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猛地从旁边伸了过来,死死抓住了他被束缚在床边的手腕!

乔秋言一个激灵,差点惊叫出声。

他惊恐地扭头看去。

是他隔壁病床的病人。

一个干瘦得像骷髅架子的老头,头发稀疏花白,眼窝深陷,此刻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正首勾勾地盯着他,嘴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老头在病房里有个外号,叫“张先知”。

据说是总念叨些谁也听不懂的预言碎片,什么“天外黑雨”、“迷雾锁国”、“辰星坠落”之类的疯话。

“张…张大爷?”

乔秋言声音发颤,想抽回手,却被老头枯瘦的手指攥得生疼。

“嗬…嗬…” 张老头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乔秋言,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到灵魂深处。

“小子…你…你不是你…”乔秋言心里咯噔一下。

“乱…乱得很…你里面…” 张老头艰难地喘息着,枯瘦的手指用力掐着乔秋言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有座城…在塌!

黑…黑漆漆的城…好多鬼哭…好多…好多判官笔…在写…在勾…名字…都…都飞了…”酆都城!

判官笔!

勾魂销名!

乔秋言如遭雷击!

这疯老头…他…他怎么知道?!

难道他真能“看”到?!

“要塌了…要塌了!”

张老头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恐惧,“撑住啊!

小子!

名字!

你的名字!

不能飞!

飞了就…就没了!

真没了!

跟那堆灰…一样!”

那堆灰!

活尸和花瓶化作的飞灰!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这疯老头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乔秋言混乱意识深处某个被恐惧和崔珏意志强行封锁的角落!

湮灭!

魂飞魄散!

名字被勾销!

这就是系统警告的“人格湮灭”?!

“嗬…名字…” 张老头似乎耗尽了力气,枯瘦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瘫软下去,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瞪着天花板,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嗬嗬声。

病房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乔秋言粗重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名字…我的名字…乔秋言…乔秋言…乔秋言!

他猛地侧过身,被束缚的手艰难地在枕头下摸索。

这是他被送来时唯一没被收走的“私人物品”——爷爷留下的那个老黄铜镇纸!

沉甸甸的,冰凉粗糙的触感。

他紧紧攥住镇纸,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爷爷模糊的笑脸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还有栖云轩那昏黄的灯光、蒙尘的货架、甚至隔壁奶茶小妹那杯齁甜的珍珠奶茶……这些属于“乔秋言”的、平凡甚至有点窝囊的记忆碎片,此刻却像黑暗中的星辰,微弱却无比清晰地亮了起来!

“滚出去!”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脑海中朝着那片冰冷浩瀚的冰山咆哮,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这是我的身体!

我的脑子!

我的名字叫乔秋言!

开古董店的!

不是什么狗屁判官!”

脑海深处,那片属于崔珏的意志冰山似乎震动了一下,一股更加恐怖的威压和冰冷的怒意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放肆!

蝼蚁安敢……闭嘴!

判你大爷!”

乔秋言双目赤红,所有的恐惧、混乱、不甘、愤怒,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他不再是在心里怒吼,而是用被束缚的身体,对着冰冷的虚空,用尽生命的力量嘶吼出声:“老子叫乔秋言——!!!”

吼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和绝望的挣扎。

就在他吼出自己名字的刹那!

嗡——!

手中紧握的黄铜镇纸,突然变得滚烫!

一股温暖、坚韧、如同大地般沉稳的力量,猛地从镇纸中爆发出来,顺着他的手臂,首冲脑海!

检测到强烈主体意识锚定!

检测到守护意念载体(微弱)…契合度激活…冰冷的系统音急促响起。

乔秋言感到自己虚弱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

一点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凝练纯粹的乌光,在他食指指尖一闪而逝!

形似笔锋!

虽然微弱如萤火,转瞬即逝。

但就在那乌光闪现的瞬间,脑海中那片即将将他彻底冻结、碾碎的冰山意志海啸,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竟猛地一滞!

那股冰冷浩瀚的威压和怒意,被这微弱却无比坚定的“一点”,硬生生逼退了!

崔珏那冰冷无情的意念中,第一次清晰地传递出一丝……愕然?

束缚床上,乔秋言浑身脱力,汗水浸透了病号服,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却不再是一片混沌的绝望。

指尖残留着镇纸的滚烫和那一点乌光闪过的奇异触感。

他死死攥着爷爷的镇纸,像攥着自己的命。

“乔…秋…言…”他对着惨白的天花板,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

脑子里,那座冰山暂时沉寂下去,但冰冷的低语依旧如同寒风在缝隙中呜咽:“…哼…蝼蚁之名…暂寄尔处…待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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