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门被猛地叩响时,温璃正握着暖炉在廊下看雪。
她裹着鹅黄裘衣,像朵待放的小荷,因多愁善感的性子,望着纷飞白雪都能生出几分怜惜。
忽见管家匆匆跑来,说将军带了人回府。
她踮脚望去,父亲温鹤龄高大的身影后,跟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少年被领进院子时,雪沫子还沾在他发间,血腥味混着寒气扑面而来。
他跪在雪地里,玄色衣衫被血浸得发黑,却硬是没弯一下脊背。
温璃看得心头发紧,攥着暖炉的手不自觉收紧。
少年虽浑身是血,可眉眼间的清冷与倔强,像淬了冰的剑。
他叫顾淮西,原是镇守西北的顾家独子,一家因兵权被奸臣构陷,满门抄斩,只剩他侥幸逃脱。
温鹤龄念及旧情,又惜才,便收为养子。
温璃见到顾淮西,心尖儿猛地颤了颤。
少年跪在雪地里,肩头还染着血,却挺首了脊背,像棵苍松。
她不自觉走近,将暖炉递过去:“你…冷不冷呀。”
顾淮西抬眼,眸中是化不开的霜,却因这抹温热,添了丝涟漪,低声道:“多谢郡主。”
这是他们的初遇,雪落无声,却在彼此心里,埋下了种子。
“这是顾淮西,以后便是你弟弟了。”
温鹤龄沉声道,“顾家遭难,你要好生待他。”
顾淮西叩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谢将军收留。”
他抬眼时,目光扫过廊下,撞见温璃望过来的眼。
那双眼清澈得像山涧水,带着点怯生生的担忧,与这满院的肃杀格格不入。
温璃被他看得脸一热,忙提着裙摆跑下台阶。
她把暖炉往他面前递了递,指尖冻得发红:“你…你刚从外面来,定是冻坏了。
这个你先拿着。”
顾淮西盯着那只描金暖炉,又看了看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喉结动了动,没接,只低低道:“不敢劳烦郡主。”
他记得这姑娘——是陛下亲封的安平郡主,金尊玉贵,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不该为他这罪臣之后操心。
“什么郡主呀,”温璃把暖炉往他怀里塞,力道不大,却带着股执拗,“在府里不用这么叫。
我叫温璃,你叫我名字就好。”
她见他肩头的血渍还在渗,眉头又蹙起来,“你的伤…很疼吧?
我让丫鬟去拿伤药好不好?”
顾淮西这下没再推拒,双手接过暖炉,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开,竟驱散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暖炉,又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女——鹅黄的裘衣裹着她,像枝刚冒头的迎春花,明明自己也怕冷,却把最暖的东西给了他。
“多谢…温璃姑娘。”
他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舌尖像是沾了点雪的清冽。
温璃被他叫得心头一跳,忙别过脸,望着漫天飞雪笑道:“不客气。
雪这么大,快进屋吧,冻坏了可怎么好。”
她说着,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握着暖炉的手指微微蜷起,不知怎的,竟觉得这雪中的少年,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顾淮西跟着温鹤龄往内院走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廊下的少女还站在那里,暖炉没了,她正搓着冻红的手,望着他的方向。
那一刻,雪落无声,他却听见了自己胸腔里,一声轻得像叹息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