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家的路上，柳如烟的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她紧紧牵着我的手，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时不时偷看我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嘴角噙着压不住的笑意。
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快到村口时，天色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
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沉甸甸地压在天边。
风也开始变得急促，带着泥土的腥气，吹得路旁的树木疯狂摇曳。
「要下雨了？」柳如烟仰头看着天空，有些好奇。
“嗯，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我拉着她加快脚步，“快走，不然要淋湿了。”
我们刚跑进院子，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瞬间就连成了雨幕，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我妈正在收院子里晾晒的衣服，看到我们回来，赶紧招呼。
“快进屋！这雨可真大！”
我们跑进堂屋，身上还是被淋湿了一些。
柳如烟的头发和T恤都沾了雨水，贴在皮肤上，显得有些狼狈。
但她却异常兴奋，跑到屋檐下，伸出手去接屋檐水。
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掌心，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咯咯地笑起来。
「苏涵，你们这里的雨好大！比城里的有气势多了！」
我拿了一条干毛巾走过去，罩在她头上，轻轻揉搓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别玩了，小心感冒。”
她任由我帮她擦头发，眼睛却还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真好。」她忽然轻声说。
“什么真好？”
「在这里，下雨了可以这样安静地看雨，听雨声。」她转过头看我，眼睛被雨水洗过一样清亮，「在城里，只能听到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还有汽车的喇叭声。」
「我喜欢这里的雨。」
她的话，让我的心微微一动。
这个从小在繁华都市长大的女孩，正在用她全部的感官，感受着、并喜欢着我的世界。
这种认知，让我的胸腔被一种温热的情绪填满。
我放下毛巾，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我们一起看着屋檐下如注的雨水，听着哗啦啦的雨声。
世界仿佛被这场大雨隔绝在外，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安静，而美好。
「苏涵。」她靠在我怀里，声音软软的。
“嗯？”
「我们以后，经常回来看叔叔阿姨好不好？」
「我喜欢这里。」
她的要求如此简单，却直击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好。”我收紧手臂，“只要你喜欢，我们随时回来。”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转过身，环住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胸口。
「你真好。」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明明是中午，却像是傍晚。
堂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我们依偎在屋檐下，听着震耳欲聋的雨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稍微小了一些。
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
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鸣声，像是雷声，又不太像。
我微微蹙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柳如烟也听到了，她抬起头，有些不安地问：
「那是什么声音？」
我侧耳仔细听了听，脸色微微一变。
那不是雷声。
是……山洪的声音！
我们村子依山而建，遇到这种罕见的特大暴雨，很容易引发山洪！
“不好！”我松开她，快步走到院子门口，朝村后山的方向望去。
虽然雨幕遮挡了视线，但那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气息。
“爸！妈！可能是山洪！”我回头朝屋里喊。
我爸我妈也听到了动静，脸色凝重地跑了出来。
“快！去村口高地！”我爸当机立断。
我们甚至来不及收拾任何东西，拿起手电筒，穿上雨衣，就冲进了雨里。
雨水像瓢泼一样打在脸上，生疼。
脚下的路瞬间变成了泥泞的河流，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柳如烟显然没见过这种阵势，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紧紧跟着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村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哭喊声，叫嚷声，夹杂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越来越近的洪水轰鸣声中。
所有人都拖家带口地往村口的高地跑。
黑暗，暴雨，恐慌。
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我紧紧抓着柳如烟的手，在混乱的人群中艰难前行。
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不断打滑。
突然，柳如烟惊叫一声，脚下一崴，整个人朝旁边倒去。
那里是一个陡坡，下面已经是湍急的泥水！
“如烟！”
我心脏骤停，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猛地拉回怀里，自己却因为惯性，脚下一滑，半个身子摔进了泥水里。
冰冷刺骨的泥水瞬间淹没到我的腰部。
“苏涵！”柳如烟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拉上来。
但我身下的泥土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松动，根本无处着力。
泥水裹挟着碎石和树枝，冲击着我的身体，力量大得惊人。
“松开我！你快走！”我朝她吼，试图掰开她的手。
我不能连累她！
「我不松！」柳如烟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混合着雨水往下流，她拼命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坚决，「死也不松！」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死死箍住我的胳膊，身体后仰，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水流的力量。
「苏涵！抓住！」
我爸和其他几个村民也发现了我们这边的险情，赶紧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我从泥水里拉了上来。
我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浆，冰冷刺骨，狼狈不堪。
但一上岸，我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抱住吓坏了的柳如烟。
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后怕。
「没事了，没事了……」我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也在发抖。
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们要完了。
她在我怀里抬起头，脸上全是雨水和泪水，眼睛红得像兔子。
她猛地抬手，用力捶打着我的胸口，带着哭腔骂我：
「苏涵你***！谁让你推开我的！谁让你让我松手的！」
「你要是敢有事……我……我怎么办！」
她的拳头没什么力气，但每一下都砸在我的心上。
我任由她打着，紧紧抱着她，低头吻了吻她湿透的发顶。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
她打累了，终于停下来，把脸深深埋进我的胸口，肩膀微微抽动。
「你吓死我了……」她哽咽着说。
「我知道，对不起。」我抚摸着她的后背，心里充满了后怕和庆幸。
庆幸我们都没事。
庆幸她还在我怀里。
我们互相搀扶着，跟着人群终于跑到了村口的晒谷场高地。
这里地势高，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或坐或站，看着山下村子里不断上涨的浑浊洪水，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我找了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让柳如烟坐下。
她浑身湿透，冷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我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拧干水，披在她身上，然后紧紧把她搂在怀里，试图用体温温暖她。
「冷吗？」我低声问。
她靠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声音带着鼻音。
「有点……但抱着你，就不冷了。」
她的依赖，让我的心酸软成一团。
雨，还在下。
洪水在山下咆哮。
黑暗中，只有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和人们压抑的啜泣声。
柳如烟靠在我怀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小声说：
「苏涵。」
“嗯？”
「刚才……我好害怕。」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
“我知道。”我收紧了手臂。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抬起头，在微弱的光线下看着我，眼睛湿漉漉的，「怕刚刚找到你，就又失去你。」
我的心狠狠一揪。
“不会的。”我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和泪痕，看着她的眼睛，无比郑重地承诺，“我不会再让你害怕，不会再让你失去我。永远都不会。”
她看着我，眼眶又红了。
但这次，是因为安心。
她重新靠回我怀里，手臂环住我的腰，轻声说：
「苏涵，等雨停了，洪水退了，我们就回学校吧。」
「我想……带你去见我爸妈。」
我身体微微一僵。
见她父母？
那个在我印象中，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柳氏集团掌权人？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紧张，她在我怀里蹭了蹭。
「别怕。」
「有我在呢。」
「我会保护你的。」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驱散了我心底的寒意和忐忑。
这个傻姑娘。
明明刚才还吓得在我怀里哭，现在却反过来安慰我，说要保护我。
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好。”
“我们一起面对。”
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洪水的咆哮声也慢慢远去。
天边，露出了一丝微光。
黑暗终将过去。
黎明总会到来。
就像我们的爱情。
经历了风雨和考验，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我搂着怀里渐渐暖和的女孩，看着天边那抹越来越亮的光。
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
为了她，我愿意去面对任何挑战。
包括，去赢得她父母的认可。
柳如烟，你看到了吗？